等待的滋味，何其苦澀，沒多少人可以感同深受。

　

　　等待的滋味，是說不出口的孤寂，就算開口，也訴不盡。

　

　　從古至今，多少人獨守空閨，多少怨詩悲曲，盡是道出對愛情的盼望，哪怕只有一下子的時間，只要自己朝思暮想的人肯回頭望，那也已是此生無憾。然，事與願違，無聲的孤寂總一再出沒，擋也擋不住，只能任由擺佈，嘆氣連連。

 

　　忘了已經有多久沒在床上好好睡一覺，幾乎每天下班之後，他都是這樣子躺在沙發上吸著煙，任煙霧迷漫，讓整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套房裡充斥著煙味。

　

　　日覆一日。

　

　　他獨自等待著那人從門口出現說「我回來了」，等待著那人打電話回來對他說「突然好想你」，等待著那人在睡前擁著他說「晚安」，等待著那人依靠在他肩上說「還是你這裡最好」，等待著那人吃醋的說「我肚子痛，你留下陪我」，等待著那人回頭笑著罵他「大笨蛋」，等待著那人神秘兮兮的跟他說「明天我們蹺班去約會」，等待著那人親吻他臉頰細語「抱我吧」，等待著……。

　

　　似乎只要那人一沒回來，他就習慣性的這般等待著。除了去上班之外，他幾乎哪兒都沒去，就只是這樣靜靜的等待著。

　

　　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？

　

　　他不知道。唯一知道的是，每當那人不回來這套房的時候，他總是習慣性的躺在沙發上度過漫長的夜晚，連燈都不開，就只是獨自吸著煙，直到有睡意為止。

　

　　沒有原因的，只要那人一不在，他就無法在床上睡去。

　

　　雖然沙發小了點，但，他卻可以安穩的睡去，就算那人消失了好幾個月，對他來說都不要緊的。

　

　　嗯，對，不要緊的。

　

　　就算這偌大的套房裡只有他一個人，就算那人失去聯絡好幾個月，這對他來說，都通通沒關係，反正打從一開始，他也是自己一個人。

　

　　對，一個人。

　

　　可，當一個人習慣有人陪伴的時候，面對於那突然消失的空虛，卻會有所不適應。那就彷彿生活突然失去了重心，讓人搖擺不定，頓時不知所措，困惑，雖然知道原因，卻無力去解開這種煩人的感覺。

　

　　何時……，他染上了訴不盡的空虛？

　

　　何時……，他也開始學會了自我催眠？

　

　　「不要等我了。」距離現在很久前之的相聚，那人皺著眉，心疼的對他說。

　

　　上回，他等了快半年。因為季節變換，所以他連續發燒了好幾天沒去上班，還因此恍神從沙發上跌了下來，扭傷了脖子；本來以為會等得更久，沒想到那人突然回來，怒氣沖沖的拖著他去醫院，一路上還不停的罵他長那麼大還不會照顧自己，但，到最後還是溫柔的照顧他好幾夜，直到他病情穩定。

　

　　其實，他很開心的，也很享受這久違的幸福。只是……當那人說出這句話後，讓他有些不知所措。

　

　　深深一嘆，那人坐在床沿，背對著他，「你知道的，這事情的發展已經不是我們所想的那麼簡單。」沉悶的聲音環繞於套房裡，他咬著唇，接不上話。「忘了我，好嗎？」

　

　　我不要。

　

　　不顧脖子扭傷，他用力的搖頭。

　

　　「不要拒絕我的決定。」那人回過頭，表情極為痛苦。

　

　　他繼續搖頭。就算只能當著那人的地下情人他也願意，就算那人只能久久回來一次他也接受，就算那人有著許許多多的緋聞他也可以視而不見，就只要那人的心中還有他，對他而言，就已足夠了。

　

　　不用對著他說「我愛你」，只需要在心底為他留著一個位置。

　

　　他要的，就只是如此，很簡單的。

　

　　漸漸的，眼角掉出幾滴淚水。不知道因為那人決定的痛，還是因為脖子的扭傷的痛，讓他不爭氣的流出男兒淚，要不是因為他聲帶發炎無法說話，不然，他也絕對會不停的說著要他留下的話語。

　

　　又是深深一嘆，那人伸手拭去他的淚水，「你為什麼要這麼傻？如果少了我，你會更幸福的。」他因此哭得更厲害，止也止不住。

　

　　就算他明白為什麼，他也沒辦法止住失去的痛。

　

　　明明打從一開始就知道，總有一天他們會分離，然而真正面對這種事情的時候，他卻痛得無法接受事實，甚至開始怨恨上天為什麼要做這種安排，為什麼要在他好不容易覺得自己真的握住幸福時，給了他這麼大的打擊。

　

　　像是在做最後的告別，那夜的纏綿特別緩慢，特別溫柔。

　

　　「我愛你。」在闔眼的一瞬間，他聽見那人在自己耳邊細語。

　

　　那是他最渴望的一句話。

　

　　隔天，那人彷彿從世上蒸發似的，不管他怎麼找尋，就是找不到，就連公司也完全不肯透漏那人的去處，只說那是公司機密。

　

　　就這樣，那人徹底從這世上消失了。

　

　　不管他怎麼發了瘋的搜尋，仍然沒有一絲他的消息。

　

　　回到原點。他跟那人唯一的交叉點就只有他們一起買下的套房，所以他又開始了等待，等待著那人說不要再等待的等待。

　

　　仔細回想起來，這差不多也快三年了吧。

　

　　他都快忘記睡在床上是什麼滋味，就連出差住旅館時，也是習慣性睡在沙發上，似乎只有這樣才有辦法忘記那種幾乎會讓人發瘋的孤寂，也不用在意那少了一個人的空蕩。

　

　　清楚他情況的某同事見此狀都覺得難過，花了很長的時間在勸說，要他聽那人的話，放棄這種無意義的等待，結果，他都只是笑而不答；說放棄，談何容易，要是可以這麼輕易的話，那他當初就不會發了瘋似的到處搜尋那人的身影，讓自己就此成了精神診所的常客之一，甚至嚴重到每過一陣子就要用安眠藥逼自己好好睡上一覺……。

　

　　無奈，這種無盡的等待，令他愈陷愈深，無法自拔。

　

　　吐了一口煙，他看了一下手機，裡面沒有未接來電，也沒有新訊息，就只有兩點四十五分顯示在螢幕上頭。

　

　　是零晨。他有著淺淺的睡意，而那人……。